一
“云翔……云翔……快回家喽！”远处传来妈妈的呼唤。
云翔放下手里的沙子，把手拍一拍，又从沙堆里抽出鞋子穿上，把书包上的沙子也拍一拍背到身上，恋恋不舍地从沙子堆离开。
回到家中，妈妈说：“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？在外面干嘛呢？”
“玩……玩沙子。”云翔小声回答。
“啪！啪！”两声，妈妈的巴掌落到了云翔屁股上。妈妈的吼叫声响起：“下次再去玩沙子就把你腿打断！”
……
这是云翔对小时候的回忆，准确地说，他是在发呆。
这个时候，他应该是要完成公司产品介绍PPT的。今天是周日，明天周一就必须要把产品介绍拿给上级了。按道理这个介绍应该周五就完成的，但是他周五想着不急，周末还有两天时间呢。
但是周六他也没有时间做，本来打算周日做，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想做，于是又拖到了晚上。
晚上他先看了会动漫，看完已经八点了。打开电脑后，又鬼使神差玩起了游戏，等回过神来已经十点了。
十点后就是他要睡觉的时间，但产品介绍还一点都没有做，按道理明天就要交了，此时应该加班加点完成才对。但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，找不到一丁点关于工作的线索，相反，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却一一浮现，比如刚才的那一幕。
那是他小学时候的记忆，那时候也是这样，每次写作业他都不想写，非常地痛苦。
很多次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去订正作业，因为他的字迹——用老师的话说就是“蚂蚁爬出来的。”
他的作业本被老师撕过；也喊过家长；也在教室门口站过。虽然他很害怕，也不想这样。但每次写作业就像电视中上刑场的犯人一样，刽子手把笔塞进他手里说，写完就送你上路，他的手抖如筛糠，怎么都写不顺溜，留下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迹。
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，他还是这个样子，不管是作业，还是工作任务，都要拖到最后，要在刑场临刑前才能够完成。
时间到了十二点，云翔终于开始动了，他深吸一口气，心中再无杂念，仿佛天一亮他就要告别这个世间。他开始在电脑上奋笔疾书，终于在凌晨六点钟把工作完成了。
此刻，是一天的开始，鸟儿正在窗外唱歌。云翔一夜未眠，就像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，他望着外面初升的太阳微微松了一口气，好似捡回了一条性命。总算可以去向领导交差了。
但是，为什么完成个工作就像要命似的呢？不应该啊？
时间又回到三十年前，云翔的爸爸妈妈刚结婚，单位给分了一所带院子的平房，院子里种着花草，还有一棵葡萄树。
爸爸是记者，妈妈是售货员，高中毕业。两人都喜欢文学，生下孩子后希望孩子能成为有出息的人。
妈妈喜欢问：“云翔，你长大后想当什么啊？”
云翔响亮地说：“博士！”
他并不知道博士是什么，那是妈妈教他的。只要他回答说想当博士妈妈就高兴得不得了，会拿糖给他吃。而且逢有人来她就问云翔这个问题，等云翔说出“博士”俩字后周围的人就纷纷说“哎呀！这孩子将来有出息啊！”
云翔的妈妈小时候被寄养在别人家长大，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养不过来。一共有一个男孩五个女孩，除了一个男孩和最小的女孩，其他的孩子都被寄养出去了。云翔的妈妈是八岁回到自己家中的。
姥爷很早就去世了，是个军人。云翔对姥姥的印象就是戴着眼镜，很少和小孩子说话，除了过年发压岁钱，云翔甚至不记得姥姥和自己说过什么话。但是妈妈每次过年回去都要给姥姥带钱，其他人也都带。聊天的时候就说自己的孩子考试考多少分，然后互相夸来夸去。
一开始妈妈还总是夸云翔，渐渐地就不怎么夸了，因为分数每次只有70多分。而且妈妈脾气变得越来越急躁，云翔也越来越怕她。
小时候云翔性格有点奇怪，既外向又内向，既胆大又胆小。外向是喜欢出去玩，有十几个同年龄的小孩都住一个大院里，他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。大人们之间也熟悉，有时候云翔的爸爸妈妈出差了，就和其中一家说一声，云翔就在那家住几天。
胆小是云翔经常做噩梦，也有很多害怕的东西。但是爸爸妈妈都是大咧咧的人，从来不去管孩子的心情。如果他们知道孩子害怕小虫子的话，就会把小虫子放到云翔手里。他们喜欢用暴露疗法，越是孩子害怕什么就越是让孩子去做什么。
所以云翔有一个矛盾的性格，他越是胆小，就越是去做危险的事情。比如他怕高，就经常去爬几十米高的电视塔。那座铁塔有一座没有防护的梯子，所有男孩都去爬，而且比谁爬得高。云翔很怕高，但他就要强迫自己经常去爬那塔。
再比如云翔怕黑，城郊外的垃圾堆里经常有死去的婴儿。云翔和小伙伴们就经常夜里去那边逛，胆子大的还会用棍子去戳婴儿的尸体。
所以你要说云翔胆子小吧，他还偏喜欢去做危险的事。要说他胆子大吧，他其实又害怕很多事情。
比如说他害怕和人打照顾，也害怕被别人注视。有一次他很想去找好朋友小西一起玩，但是到了小西家门口正在敲门时却突然害怕了。
他想：“如果是小西的妈妈开门并且问‘你怎么没有在家写作业’怎么办？”“又或者是小西爱板着脸的爸爸开门怎么办？他会不会凶我？”
